母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,就是看到了她的名字,她也不认得,可母亲说的好多话,都称得上真理,比如,上面的话。
母亲的父亲,我的外祖父,可以称为旧时的文化人,写得一手毛笔字,亲自教我的大舅舅读书写字。母亲常说,当年外祖父教大舅舅读书的时候,多么多么严厉,常常是拿着尺子把舅舅打哭,可舅舅又不敢哭出声来。母亲还说,大舅舅真的不喜欢读书什么的,就喜欢干活,编篮子编筐子比外祖父编得都好都快。母亲还说,外祖父教舅舅读的书,她都背上几句,可舅舅就是背不出,她能看出外祖父很失望的神情,要知道,大舅舅是他的长子,也是他最大的孩子,他想把一肚子学问都教给长子。我母亲是大舅舅的妹妹,也是他唯一的妹妹,母亲下面还有两个弟弟,就是我的二舅舅和三舅舅。
母亲常常能说出很多故书里很完整的话,还能背出不少戏文,有时,我都怀疑母亲不识字,可母亲真的不识字。我问母亲,你是怎样知道这些的,母亲说,都是听你爷爷教你大舅舅的听来的。
母亲,我一个字也不识的母亲,算不算有文化?我一直想,应该算。我好多的人生理念,都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。
母亲的话,时时提醒我,做人要守住本分,无论什么时候,都别忘了自己是谁。
吃豆腐渣,干豆腐渣活
这是我的父亲说过的话,说这话时,他三十多岁,是小学老师。
后来,母亲拿这一句话,多次地唠叨父亲,没有个大人样儿,不像个当爹的当着孩子们说的话。
无论从哪方面说,父亲都不能算是一个能吃苦耐劳的人,用别人的话说,父亲是“先生派儿的”,不会干农活,不愿干农活,也是正常。
父亲有一个哑巴哥哥,心灵手巧,长得也好,只是是个哑巴。可就是这个哑巴大伯,老天也没有让他长大,七岁的时候,就夺走了生命。后来才有的我的父亲,就显得格外金贵。我父亲,小时候,又多病多灾的,爷爷奶奶那是命一样的把着,虽是日子过得艰难,可我父亲却是宝贝得很。奶奶说,为给我父亲看眼病,快把她给愁死了。还好,我父亲七灾八难地,还是活下来了,眼疾也没有落下病根。可病里长大的父亲自然也养成好吃懒做的毛病,那是爷爷奶奶呵护着长大造成的。爷爷奶奶,支使我的叔叔姑姑干活,却不让我父亲干,怕累着他;有好吃的,也尽着我父亲。
父亲,是穷命生了个富身子,成家前,由爷爷奶奶罩着,成家立业之后,没有人再能罩着护着了,并且,还要自己领家过日子才行。这样,受劳累的就是我的母亲了。
父亲是小学老师,小时候没有干过活,长大后上学读书也没有干过活,然后,就是当老师,也没有在生产队里干过农活,可以说,在分地之前,父亲不能算是真正的农民。据说,我姥姥家看重的就是我父亲的“先生派”,才答应这门婚事的。
起初,我两个叔叔没有结婚的时候,我们一大家人在一起过日子,直到我的二弟弟都三岁多,我二叔要结婚了,家里住不开,才把我们一家五口分出去,开始让我父亲独自领家过日子。当时,分家时,我爷爷奶奶还不放心呢。
分家之前,是爷爷当家,主外,奶奶主内。父亲只管去学校,母亲和叔叔们生产队里干活,挣工分,还看不出父亲的毛病来。并且一家子都觉得父亲是小学老师,是个有学问的人,不用干力气活,是家里的骄傲呢。
可分家后,尤其是分了地之后,我们又添了一个妹妹,一家六口人,分了七亩多地,种地成了个大事。一家六口人的吃喝洗刷等家务,就够母亲忙的了,别再说下地干活了,可不能不干,只好挤时间下地干活。这样,对家的照顾肯定要受到影响,尤其是吃饭,有时就只能糊弄了。可父亲最受不了的就是吃饭上的糊弄。
记得有一次,家里没有什么菜了,母亲就炒了豆腐渣,我们姊妹几个都吃着很好吃,可父亲就不干了,把碗一推,说,吃豆腐渣,就干豆腐渣。当时我们都笑,觉得父亲说话真好玩。可母亲却生气了,说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家里没有什么了,还能做什么,就凑合着吃一顿,也不管吗?!你干豆腐渣,给我干的啊?这么大的人了,当着孩子们说这样的话,像什么样子?等等,母亲说了一通,我听着句句在理。
后来,不知怎的,左邻右舍不少人知道了父亲的“豆腐渣活理论”,年轻的父亲给人留下了笑柄,笑父亲是个讲吃的人,不像个本分的农民。
其实,父亲也不是不本分的人,在那个时代,父亲想吃好的,又能有多少好吃的饭菜?只是父亲一直被特殊照顾惯了,而母亲又怎能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好他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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